【编者按】本篇推送赴湖南益阳调研的杨绪炜同学的田野笔记,调研主题:改制国营农场背景下的群体分野与社会融入。指导教师:温莹莹。
一、田野之前:信息汇总,头脑风暴
在实践前,益阳于我而言是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我从未去过这个城市,甚至都没有去过湖南,即使我在两小时之内几乎可以坐着高铁去到这个省份的任何一个城市。但是,它又与我所长大的地方有着相似的地理条件、发展程度与人文特色,我们甚至共享着同一个语系的方言——在前期与当地干部线上访谈时,对方不经意间讲出的几句有些熟悉的方言震惊了我很久。所以,这次实践于我而言,不仅是探索一个新城市的过程,也是让我反思并再定位我的故乡在城市化发展中的位置的过程。
我们的实践主题共有四个,其中三个主题在实践前已经确定,另一个主题则需要我们在实践中继续验证与修改。在实践之前,我们分别围绕着这四个主题进行了准备,查询并总结了当地政策与文件,并针对文件中所反映的特色与问题假设了可能的调研主题。在此过程中,我们对当地的人文风貌与产业发展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一起撰写了初期的访谈提纲与研究计划,共同期待着走入田野的那一天。
二、田野之中: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在实践中,我们开展的活动主要分为三个方面:参观游览、走访调查与发放问卷。
其一是参观游览。我们一起去到了湖南省军区农副业基地,深入学习了军垦红色文化记忆,探寻军垦文化,传承军垦精神。60年代初,当地一万五千余名军民驾驶民船开往大通湖进行农场开垦,开始了当地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围湖垦荒工程。从湖南农垦机械化第一犁到国家现代农业示范区,农垦文化和农垦精神始终是当地最鲜明的文化标志和精神内核。在参观过程中,我们看到了军人们当时居住的房间,虽然建筑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破败,但是光荣璀璨的荣誉墙、铿锵坚定的标语、军人们灿烂的笑容却在时间的沉淀下历久弥新。除此之外,我们还去到了湖区的养殖基地,为水产品调研与乡村振兴调研积累了实地的经验。
其二是走访调查。我们向处理有关对口工作的基层干部询问辖区内有关矛盾调解主题的问题,了解镇情社情,并在此之中挖掘可供进一步分析的材料。我们依次走访问询了信访、社会事务、党建、共青团等相关工作口的基层工作人员,对镇上现存与曾有的如职工退休待遇、土地分配与流转、退役军人待遇、社会志愿组织帮扶等各类矛盾、纠纷、多方利益关切的热点问题的具体情况有了更清晰、深入的了解。在发现需要进一步深入挖掘的信息后,我们再次回访了该镇。同时,走访所了解的情况也使我们对调研关切的主题有了进一步思考,有助于我们进一步明确调研主题。在调研过程中,我们也遇到了许多困难。由于经验不足,我们原定的调研主题在实践过程中几乎被完全推翻,为了尽快确定新的主题,我们不仅需要在白天赶原定的行程,晚上还要熬夜整理资料、查阅文献、制作问卷。另外,我们也旁听了村庄内的部分工作会议,进一步了解了村两委工作情况;我们还跟当地的优秀水产养殖企业家进行了访谈,真切地了解了当地水产养殖业的优势与存在的问题。
其三是发放问卷。我们前后一共发放了两次问卷,第一次是学校统一制作的问卷,第二次是我们为本次实践自己设计的问卷。学校统一设计的问卷涵盖信息较广,旨在了解乡村情况、深入村民生活,分别从村庄、家庭和个人等多个层面对当地的人口、基础设施特征、居住生产条件和区域性社会要素开展全面的调研,但因其统一性较强,问卷问题和当地情况存在一定的脱节现象。我们在调查中得知,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该镇总共经历了三波大的人口迁徙潮,形成了规模比较庞大的外来人口群体。结合了解到的其他资料,我们认为这一议题值得进一步深入挖掘。为探究王家湖村的外来人口的社会融入问题、身份认同问题以及社会地位,我们以经济融入、文化适应、社会关系、社会心理等维度设计问卷,并在该村随机入户发放问卷进行实地探访与入户调研。我们分成两组行动,共计与100余户村民展开交流,既与王家湖的乡亲们联络感情、加深沟通,也对本地的经济社会情况进行了全面而广泛的了解。我们询问了受访者的家庭基本情况以及生活情况,还了解了包括就业收入问题、迁入适应性问题,以及人际关系、休闲娱乐等各方面问题。受访的居民都十分热情,耐心而努力地配合我们完成了入户调研工作。
三、田野之后:学术与现实间的张力
在田野经历结束后,我们进行了两个阶段的总结:其一是针对调研的多个主题给当地政府做系列报告,其二是在实践全部结束后撰写整体的调研报告。其中,给当地政府的报告更侧重于实际操作层面,如城区老旧建筑改造方案、水产品品牌设计方案、群体分野下给当地基层政府的治理建议等等;整体的调研报告学术色彩更浓,我们通过文献综述、定量与定性相结合等方式总结了田野中的发现与思考。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走入田野,但通过在田野中的多次定性访谈,我在实践中跟当地的村民产生了很强的共情和情感联结。在访谈的过程中,当地的农户执意要留我们吃午饭,我们多次推拒后,那位奶奶哭着跟我们讲“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他们的生活,看到我们比亲人还亲”;许多农户不了解我们的身份,以为我们是电视台记者,跟我们诉说了很多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希望我们能够反映给政府,而这些非常私人化的问题大多是无法放入问卷并反映在给政府的报告中的。在最后,我甚至产生了一些无能为力的焦虑:对于这里,我终究还是一个外来者,跟他们的交往也并非出自单纯的好奇,而总是带着最小限度的“观察”。那么,以观察为前置条件的情感是否真挚?在田野结束后,我该如何放置我对于他们的情感,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如果我无法为他们提供物质生活上的改变,那么这些情感又是否有其存在的价值?
在田野结束之后,我总会不经意间想起他们。在和家里的长辈相处时,我会想起当地留我们吃饭的独居的爷爷奶奶,想他们如果在过年时见到出门打工的孩子会是怎样的心情;在回农村和亲戚们闲谈时,会想起当地聚在棋牌室聊天的村民,一边打牌一边拿我们几个大学生打趣;……越是深入他们的生活世界,我越是能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越是被我们不同的生活之间的差异刺伤,也越是无力地发觉,造成我们之间差异的那些原因远远无法通过我个人的力量去转变,书写本身成为了弥合我对无力的愧疚的方式。
我在整理资料时,突然发觉自己的角色更像是一个倾听者和翻译者。作为从他们的世界路过的一名普通学生,我无法为他们提供物质上的帮助,所能做的就是倾听他们的生活,尽量真切地去融入与感受他们的情感,并在访谈结束时尽我所能地真诚地表达感谢,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生活值得被他人听到与看到。在实践结束后,我需要回到熟悉的学科话语中,努力将理论和现实相统合,将他们的故事编码成学术的成果。在此之中,我不断地感受到“观察”本身的残忍,但也正是因此,才能赋予这些相异的经历以意义,向人们展示在我们所熟悉的生活世界之外的另一种可能。在田野中,我们所能做和应做的,或许只是坚持对他者的关注,克制地记录下他们的生活,并在下一次能够跨出自己生活世界的时候勇敢地迈出那一步,去为自己,也为身边的社会记录与想象一种不一样的未来。
撰稿:杨绪炜
编辑:方菲
排版:张天帅
审核:赵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