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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回顾 | 吴乔: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人类知识论的文化溯源与跨学科方法借鉴

发布时间:2022/11/12浏览量:来源:

 信息中心讯|2022年10月7日14时,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生态人类学研究室负责人吴乔副研究员做客社会与民族学院笃学讲堂,在北综合楼223教室带来主题为“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人类知识论的文化溯源与跨学科方法借鉴”的讲座。本次讲座由社会与民族学院赵亮员老师主持。社会与民族学院笃学讲堂由社会与民族学院主办,社会与民族学院信息中心、社会学社协办。

 首先,吴乔老师以研究生物眼球的功能为例,指明生物学中常见的逆推、溯源的思维路径,为后面的论述做了铺垫。接着,吴乔老师展现了人类学中民族志写作的六步典型范式,并且指明多数真实的研究过程恰恰与之相反。大多数田野研究的历程和书本呈现的知识结构是不一样的,因而我们需要问“为什么”,并且带着问题意识重新进入理论知识进行反思。

 随后,吴乔老师运用丰富的图像材料,介绍了他对花腰傣寨的田野研究。花腰傣传统信仰的观念部分,可以用“亨/批”(音“fi”或“pi”)两个核心概念来概括(“亨”可理解为一种抽象的生命力;而人格化的“批”相当于汉语中神、鬼、灵的概念合集,代表着各行各业的保护神、受子孙供奉的死去的祖先、神格化的天地万物降临于人身上的灵性)。负责与“批”交流的专业宗教人员称“雅嫫”,具有“染批”(染,即受到感召)的特质。花腰傣有诸如“跳月亮姑娘”等社区大型降灵仪式,使女性颂咏宗教韵文,召唤“批”降临己身,感受被“批”附体的“宗教体验”,进而通过“跳门克”仪式获得正式成为“雅嫫”的资格。在实地调查中,吴乔老师发现女性成为“雅嫫”的比例极高,而男性几乎不担任这样的宗教角色。

 于是,吴乔老师提出了问题“为什么只有女性会染批和成嫫?”,在田野访谈中得到了几乎同质化的答案:所谓“染批”,并不是人主动去感染“批”;相反,是“批”看上了某个人。而当问及为何会产生性别差异时,得到的答复是:“批”只会挑选那些身体干净、品质好的人。然而这一点并不能解释“成嫫”的性别差异问题。于是吴乔老师换成“为什么女人才会成嫫?”的问法进行提问,得到了一种新的回答:男人们都听不懂“嫫”的念诵,所以他们不感兴趣,也不会想成“嫫”。吴乔老师借助田野调查中的观察,对这一回答的解释力进行了澄清:具有诗化语言特征的“雅嫫”在降临附体状态下所念诵的“巫语”,只有在此情境下的“雅嫫”本人才能听懂,并不存在性别差异,且部分念诵的“巫语”仍然具有口耳相传的习得成分,因之新的回答实际上构成了因果倒置。而针对“男性不能成嫫”这一问题,吴乔老师指出男性并没有被全然排斥在花腰傣的宗教活动之外,相反其在社区集体宗教仪式中居于作为组织者的“社头”的重要地位。而从性别分工的角度考量,花腰傣男女差异和性别分工并不明显。在田野的传统方法——观察和访谈中,这两个问题并不能得到满意的解答。

 吴乔老师从研究者的视角出发,运用结构主义、功能主义等理论对这一现象进行反思。然而无论是功能主义对花腰傣女性社会性别的设定,还是结构主义对花腰傣巫者特殊身份地位的强调,对这一现象均不构成足够的解释力。因之,需要一种对照视角:即一种在分析过程中突出花腰傣“雅嫫”中的某个独特要素(年龄段、性别、婚否等)作为自变量,而将“成巫”作为因变量的思路。结合以往的田野调查,吴乔老师否定了在花腰傣研究中将性别要素作为自变量的可能。而在正式“雅嫫”的“跳门克”的仪式时,需要其丈夫和儿女扮演某种角色,因而“婚否”和成巫的相关性间具有某种解释。对照吴乔老师曾经进行的关于“坳瑶”的瑶族支系的田野调查中的社会和神话现象,女性的生理特质和文化想象确实可以构成有力的成巫性别差异的解释。于是人类学的反身考察便呼之欲出:研究者预期的是一个怎样的答案?显然,吴乔老师的预期在于追求一个通过起源传说,把社会规则的合法性最终归因于人格化神祗的解释。在此,吴乔老师强调,人类学者真正应该问的问题是: 花腰傣社会为什么设置了稳固的女性“成嫫”的机制,而本文化中又为什么没有对此提供因果性的文化解释?

 由此,吴乔老师展示了便捷打字键盘和其应用的有限性等三个案例,并且联结开头眼球的结构和进化生物学的研究进路,生动地展现了“路径依赖”的生成过程。运用Polya 罐球模型等诸多领域中“路径依赖”的推论和模型构建,吴乔老师指出初始因素在后续展开中的放大构成了初始因素的敏感和观念生成,形成的制度具有自我增强和锁定功能。而信仰理论指出,“所有信仰,包括任何宗教信仰,都是建筑在想象、猜测和推理上。想象、猜测和推理又依赖于对可以直接观察的物理存在的感知”。将此理论构架放置于花腰傣宗教人员的性别差异问题分析上,形成花腰傣的“亨”观念很可能源于个体异质性产生解释的扩大和接受,进而“批”这一信仰的社会事实得以生成。而若花腰傣形成了已婚妇女成嫫的观念,依照此观念“设计”了成巫仪式,构成封闭性的制度便为未婚女性“成嫫”设置了障碍,这一切又反过来让花腰傣人愈发坚信已婚妇女才能“成嫫”。同理,花腰傣“只有女人才会对念诵感兴趣”的观念也塑造了此等宗教仪式的女性色彩为主的场域氛围,强化了女性的独占地位。回归到花腰傣文化没有为“成嫫”机制提供解释这个问题上,吴乔老师运用“文化屏蔽”的理论给出了回答:当稳固的女性“成嫫”的机制叙述生成为一种集体观念后,其具有的强大独占性和遮蔽性掩盖了其他可能性,使之在文化中显得理所当然,无需解释。作为职业的跨文化比较者,人类学家需要洞察并跨越单一文化之合法性对其他可能性的屏蔽,建立开放的跨文化比较视野。在田野里通过参与观察发现了新的社会事实,要用深度访谈来探寻“为什么”;如果文化承载者无法提供因果性解释,“没有为什么”,人类学者也还应该进行客位思考“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最终,吴乔老师总结了这个案例对人类学研究的启示,并表达了对同学们研究学习的期望:坚持理论与实践并重的人类学方法论,综合借鉴不同学科的理论模型和研究范式;善于提问,用客位视角发现问题,并自觉进行方法论反思。

 本次讲座最终圆满结束。

摄影:郑淇壬,李嘉琪

撰稿:杨若航

排版:张天帅

审核:赵亮员